卡图卢桐

章三：亲吻后的缄默

比尔想，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们会成为朋友。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件事又无比真实。

他同吉姆迅速成为了朋友。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选择与对方一同度过。比尔必须承认，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擅长与人相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维持长久的亲密关系却非他所长。他和吉姆的关系与他曾经有过的任何一段关系都不一样，它简单轻松又比复杂。

之所以比尔将其定义为复杂愿与某个下午的一个“意外”。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亦期待这样的事发生，他没法承认。

那个下午天阴沉极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阳光透过画室不怎么明亮窗户更所剩无几。比尔从角落里木箱子里拿出一瓶酒。他倒给吉姆半杯，绿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打转，浓烈的酒味占据了两个人的鼻腔，吉姆接过去：“我很少见到绿色的酒。”

“味道不错。”比尔端着自己那杯酒喝起来，“虽然多数人会选择先稀释再饮用。苦艾酒，从1915年的法国开始陆续受到禁令，这种酒在整个欧洲的流通都受到一定影响，来自官方与市场的，但我还是找到了一瓶。”

吉姆不问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茴芹的味道充斥口鼻，辛辣又浓郁。他看向窗外：“今天晚上大概有一场大雨。”

比尔点点头，这时候他异常沉默，有种近乎禁忌的冲动在他胸中渐渐成形，他不知如何停下来，甚至他本身就不想停止。

他凑上去试探性地亲吻吉姆的嘴唇，触感如同他想象中一样一点也不柔软。但紧接着，一个试探性的亲吻被他一点点加深。吉姆似乎僵住一样，他没有一点拒绝，但也没有一点回应。

比尔停下这个亲吻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看着吉姆，他显然有好多问题想问对方，或者他应该先解释自己的行为。然而不管怎样，他发现自己没法开口。他盯着吉姆的眼睛，湖水一样的绿色里充满疑惑，他想，但我没看到厌恶，也许我没有毁掉我们的关系。

他问：“告诉我，吉姆，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他在心里嘲讽自己卑劣的手段，他把问题全抛给了吉姆，但始作俑者却毫无疑问地是他一人。

“我不知道。”吉姆走到窗边，他稍稍避开比尔的注视，外面的雨已经下起来了，打在玻璃上有种令人沉静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瞬间有千万种解释在比尔脑中回转，他却一个都没法说出口。最后，他只能这样告诉吉姆：“因为我想这么做。”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比尔看着他，再次重复：“我想这么做，吉姆。”

短暂地沉默过后，吉姆说：“那我不会拒绝你。”

他抛下这句话以后从比尔身边走出画室，这一天里他们没有继续交谈，比尔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吉姆在雨里跑回宿舍。他想，这一定不算最坏的结果。

第二天早上比尔被敲门声吵起，他打开门，吉姆站在门口，“昨晚的雨下得很大！今天彻底放晴了，板球场有人在征集队员，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

没人再提起那个亲吻，比尔跟着他跑到板球场上，他们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执着于这项运动。太阳明亮得刺眼，毫无疑问，他们这时候高兴极了。比赛结束以后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吉姆站在他身边，那一刻安静极了，没人能说出一句话打破这种宁静。他们在板球场的草地上并肩躺下，阳光刺眼又温暖，比尔这时候有一千个问题想要问身边这个人，但他最终放弃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以后，突然间天色就暗下来，深灰色的积雨云笼罩在他们头顶，雨水一下子浇下来。吉姆大叫着从地上跳起来，“快回到宿舍去，这真是一场讨人厌的雨！”

冰凉的雨水从他们头顶上浇下来，相比起吉姆的愤怒，比尔则显得异常高兴。他拉着吉姆飞快的向自己的宿舍跑去——那比吉姆的宿舍近多了。他跑步的时候溅起水花来，吉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高兴极了。

他们在比尔的房间里冲了个澡，吉姆换上比尔的衣服也十分合身。比尔说：“我们等下去俱乐部里和一点热咖啡，不然一定要感冒。”

自他们认识以后，吉姆与比尔还没一同去过大众俱乐部。这和吉姆不怎么喜欢那里的气氛有一定关系，另一方面，他们长时间呆在比尔的画室里，这已经足够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比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锁门，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吉姆突然凑过来给了他一个短暂如浮萍的亲吻。比尔猛得抬起头看他，但只看见对方的背影，他说：“快一点，比尔。”

关于亲吻的事情在没有后文，在这以后他们交换过数不清的亲吻，却谁也没再试图讨论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那大概不需要任何语言解释，任何既有的感情定义在他们的关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什么都不需要证明，或者利用言语让对方相信什么。早在一切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已经立足在最牢固的根基上——他们赞许对方对世界的看法并拥有相似的理想。

尽管他们各自的表现不尽相同，不管是比尔的阿拉伯长袍还是捷克前线的吉姆，他们始终拥有一种真诚的共同热爱——不是对彼此的爱，而是一种希望与理想。

因此，当吉姆前往捷克前线的时候，他曾在给比尔的信中这样说：“比尔，我再次见到了你给我喝的那种绿色的酒，我想我不必说是哪一次，我们都应该记得十分清楚。这种就在捷克十分有名并且尚未被禁止，他们说法国人对此颁布禁令是为了保护葡萄酒市场，这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出口贸易，但战争才是最严酷的影响因素。”

“捷克的苦艾酒要比你得到的那一瓶更绿一些，当然，我也见到了一些透明无色的酒。如果你加一些水进去它会变成乳白色，这很有趣。因为这是一种无论哪一种形态看起来都不像烈酒的酒，但的确十分浓烈辛辣。如果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我想我会试着带一瓶给你。”

彼时比尔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天气阴沉如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坐在伦敦的家中，壁炉里的火焰明亮极了，他几乎能想象出吉姆写信时候的神情。在这一刻，一点难得的温暖涌入他的心里，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加入了圆场——但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认可这个组织。他有时候在工作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倦怠与失望感，他没法解释这件事，然而万幸吉姆的信与它所勾起的回忆让那些不友好的情绪从他心头淡去。

他把经历的长途颠簸有些褶皱的信纸压平收好，然后拿出一张雪白的纸写下：亲爱的吉姆，我希望你在捷克一切都好，并且诚挚地期盼这战争结束与你将带给我的那瓶酒。我希望你听到这件事是能感到高兴——尽管我没像你一样投身前线，但我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另一方面有利于我们战争胜利的工作了。我现在没法与你详细地讨论这件事，但我希望你尽早得到这个事实…

他心中那一点盘桓不去的失落感似乎在这时渐渐消融，这一次比尔写了一封长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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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